世界上最魔幻的事情,莫过于一个卖手机失败的英语老师,靠着一张嘴,把一个身价几十亿的餐饮大佬给干沉默了。
这事儿的主角,一个是自带话题和铁锤的罗永浩,另一个是卖着西北菜但把店开遍全国的贾国龙。起因简单粗暴,罗老师吃了一顿西贝,感觉花了大价钱,却吃出了一股隔夜菜的忧伤,于是发微博开喷,说这玩意儿都是预制菜,太恶心,应该立法强制标注。
贾老板坐不住了,连夜回京,召集媒体,痛心疾首,说老罗你这是造谣,你这是伤害我的商誉,我要告你。
你看,事情一下就从一个美食评论,升级到了法庭门口的约架。
但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。贾国龙,或者说西贝,从决定跟罗永浩在“预制菜”这三个字上掰头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输了。不管最后官司打成什么样,他都输得明明白白。
为什么?因为这场仗的战场,压根就不是法律,甚至不是事实,而是人心。
贾国龙想跟罗永浩辩论“什么是预制菜”,他可以拿出市场监管总局的文件,一条一条地解释,我这个叫“预处理”,不叫“预制菜”,我这个叫“中央厨房标准化出品”,是为了保证每一家店的味道都一样稳定。
这些话,在法律上,在行业标准上,可能都对。
但在消费者耳朵里,翻译过来就是一句话:没错,你吃的就是一份坐着冷链车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你面前的料理包,但因为法律上它不叫这个名字,所以你得多付几百块钱,还得感恩戴德。
这就很黑色幽默了。
消费者苦预制菜久矣,不是恨这种工业化的产物本身。大家点外卖的时候,吃着二三十一份的料理包盖饭,心里门儿清,一分钱一分货,工业对冲懒惰,公平交易。
大家恨的是什么?是那些打着“匠心手作”、“原生态”、“烟火气”的旗号,卖着三百块钱客单价,结果后厨一揭开,发现跟楼下快餐店用的是同一个供应商的料理包。
这不叫吃饭,这叫智商税,还是分期付款那种。
西贝的问题,恰恰就卡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。贾国龙一直强调,西贝贵,是因为食材好,“一分钱一分货”。这个故事他从1988年在内蒙开小吃店的时候就开始讲了,面粉要用河套雪花粉,辣椒油要用宁夏胡麻油,醋都要是山西老陈醋。
这个故事很好,很动人,配上西贝窗明几净的环境,穿着统一制服的透明厨房,一度让很多人相信,自己花的高价,买到的是一份来自西北大草原的纯天然。
这是一种品牌溢价,一种消费者和商家之间心照不宣的契约:我付钱,你给我提供优质、新鲜、独特的产品和体验。
罗永浩干了什么?他就像那个戳破皇帝新衣的小孩,只不过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高音喇叭。他不管你法律上怎么定义,他就用一个普通消费者的感官告诉你:这个羊排,吃起来像隔夜的;这个面汤,闻起来像隔夜的。然后他再亮出西贝后厨那些保质期18个月、24个月的半成品,一切不言而喻。
那个用“纯天然”和“高品质”构建起来的美好故事,瞬间就崩塌了。
消费者感觉自己被耍了。我花三百块,不是为了吃一份保质期两年的羊排,哪怕这羊在内蒙古草原上的时候是听着交响乐长大的。工业化带来的标准和效率,一旦和高昂的价格以及“天然”的叙事放在一起,就成了一种原罪。
贾国龙最大的失误,就是试图用逻辑去解释情感,用行业标准去对抗大众认知。他以为这是一场关于事实的辩论,而罗永浩从一开始就知道,这是一场关于情绪的战争。
所以你看老罗的操作,招招打在七寸上。他不说复杂的定义,就说“隔夜味”,这是体感;他不说供应链,就晒21块钱一个的馒头,对比米其林餐厅,这是价格锚点;他不说商业模式,就号召内部员工爆料,这是群众斗群众。
一套组合拳下来,贾国龙的所有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说要公布13道菜的制作过程,有什么用呢?消费者想看的是大厨颠勺的烟火气,你放一个员工加热料理包的SOP,那不是自取其辱吗?
更骚的是,一群餐饮老板出来声援贾国龙,罗永浩转手就把截图发出来,说大家小心了,这几家可能也是预制菜,不然解释不通他们为啥这么抱团。一句话,把整个行业都拉下水,完美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为民请命的孤胆英雄,而把餐饮企业放在了消费者的对立面。
成也供应链,败也供应链。西贝能从内蒙的一个小地方,走向全国400家门店,靠的就是中央厨房和强大的供应链管理。这套体系保证了品控,降低了成本,支撑了扩张。
但在今天,这套曾经的护城河,一夜之间变成了阿喀琉斯之踵。当效率和标准化的秘密被赤裸裸地摆上台面,那个关于“原生态”的品牌故事就讲不下去了。消费者会觉得,我吃的不是什么西北民间菜,而是一份精心包装过的工业流水线产品。
所以,贾国龙永远吵不赢罗永浩。因为罗永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,他背后站着的是无数个曾经对西贝抱有美好幻想,最后却被价格和口感刺痛的消费者。
这场风波,对西贝,甚至对整个中国餐饮业都是一次深刻的提醒。你可以拥抱工业化,但你必须对消费者诚实。你可以有品牌溢价,但你必须提供匹配溢价的独特价值。
想用工业化的成本,赚品牌化的钱,还讲着手工业的故事,这样的好日子,可能真的要到头了。
毕竟,现在的消费者,越来越不好骗了。他们也许不懂法条,不懂供应链,但他们懂自己的舌头,更懂自己的钱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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